第六章 破法
大相国寺内,有一僧人。
其身方圆三丈自成天地,纳世间法,传闻此僧出生时境内百里皆闻佛号,是得道的佛陀转世。
佛修因果,故这种转世的僧人多记得前世之因,以报今世之果。
但这种转世本就是玄妙,是否有人去信还不得而知,更别提那些跨世的因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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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内,人言鼎沸。
“衡山张秀,来领教普通大师高招。”一个持剑青年从人群中挤出,一剑刺向盘坐在广场中间的普通和尚。
剑锋触碰到普通和尚的法相天地,轰然崩碎,连带着这位衡山来的张秀,一并倒飞出去,摔了个狼狈。
“第六人了!”人群中,岳轩三人却是在看热闹。
“果然如牡丹仙子所言,这一个个挤破脑袋上去丢人现眼的,可真是不少。”沈风打趣道。
三人一旁站着的林荷儿轻轻地笑了笑,“沈公子要出手?”
“我?”沈风嘿嘿一笑,“不急于一时,我看那坐在中间的人一个个都吃了瘪,这事急不来,等谁出手的时候我跟着出一招,要是侥幸破了那和尚的法相,也算讨了个名声。”
“哦?这不像你的作风啊!”岳轩反倒打趣起沈风来了。
“怎么?要不你出手试试,我倒是可以帮你!”
岳轩一笑,也不再理会沈风,反而望向了坐在广场中央的楚良。“十年未见,他竟然也到了这种境界了。”
“可有故人?”赵牧凑了上来,轻声问道。
“我与那天机阁少阁主楚良算是旧识,小时候也算是一起玩过。”岳轩慢悠悠地说道。
“楚良”,赵牧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是个好名字,看他方才与那普通和尚论道,想必内心也是一个良善的人,倒像是你交人的性子。”
“那少阁主在长安城可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天机阁一直以来都与朝廷有所联系,所以这少阁主自两年前就一直代替老阁主出入长安城,所以在长安城的名号也是不小,听说挺多官家的大家闺秀都倾心于他呢。”牡丹不知何时也到了两人这边,上来搭话。
赵牧闻听心里一动,“怎么?牡丹姑娘也倾心此人?”
牡丹一笑,“公子说笑了,牡丹本就一朵浮萍,哪谈得上倾心于谁。”
“倒是可惜了,”赵牧叹了口气,“我还以为牡丹姑娘会看上在下呢,原来牡丹姑娘的胸怀与看上去竟是一般宽广,可纳天下多少俊杰啊!”
牡丹掩面而笑,“原来竟有人可以耍流氓也不让人讨厌。”
“我哪里耍流氓了?”赵牧看上去冤枉至极,双手一摊,向岳轩表示无奈。
岳轩看了一眼这个看上去谦谦公子一样的人,无奈一笑。
沈风倒是没留意这边的对话,仍然在那里和一帮小弟吹嘘要是他出手当如何如何。
自是少年时,才能这般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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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尚真是转世的佛陀?”大相国寺外,一个卦摊旁,一个光头男子问一旁算卦的老头。
那算卦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咱们那时候也没听过这等唬人的说道,修到我这个地步都做不到转世之说,要真谈转世重生,怕是只有天上的仙人能做到吧。”
“你见过仙人?”光头男子反问。
“未曾。”
“那你说个屁。”光头男子不在乎地喝了口茶水,似乎没将那算卦的放在眼里。
瞬间,光头男子手中的茶杯轰然碎裂,但杯中的茶水仍然在一道看不见的气旋之中,光头男子似乎没有发现已经碎裂的茶杯,一口气将气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说说话,你这脾气怎么还不如我?”光头男子嘲讽道。
“人上了岁数,这脾气自然也就长了些,”算卦的轻声说道,“反倒是你不像是以前那么火爆了。”
“没法子啊,老了,倒不像以前那么年轻气盛了。”
算卦的冷哼一声,“那你师兄弟还想着谋划天下?到老了就该找个偏远的林子,每日修身养性,等死吧。”
“这话你自己信吗?也不见你找个林子等死,怎么?还在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最高境界?”光头男子问道。
“你怎知我没到那层境界?”算卦的呵呵一笑。
“那我现在就是仙人了你信吗?”
算卦的也不言语,一拳轰出。
平淡无奇的一拳,但在光头男子的眼中却并不平凡,一瞬间,光头男子只觉四季轮转,一会儿如同烈日炎炎,一会儿又寒风刺骨,只一瞬间,就经历了数不尽的春去秋来。
“够了啊,”光头男子抖了抖身子,将一种说不上来的道韵抖落下来,“再出手我可就翻脸了啊。”
“你这修为倒与那佛门的金刚相有些想通。”
“不入我眼,早二十年前,我就可以说肉身当世无敌,更何况现在了,不过我这肉身也锁住了我的境界,空有一个挨打的命,杀人还要取巧,劳心劳力的,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不入那天机阁的武榜。”
算卦的倒是哈哈大笑,“对我们而言,洛洪宾已经是后辈了,若不是他有些因缘,恐怕也撑不起他那如同累赘的天机阁,不过后起之秀,摧了前浪,也算是这多姿多彩的江湖趣味所在。”
“现在的江湖,看不懂了,以前我们因为身份不入江湖,所以自然也少与那些有名气的江湖中人交过手,现在这江湖大了,规矩也多了,反正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外人,那些虚名,不争也罢。”
“按你这理儿,合着我也不算是江湖人了。”算卦的感慨一声,叹了口气。
一入江湖岁月催。
多少人最后败给了江湖,败给了不知从何而起的江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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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是在旧时大胤的边境修建出来的一座城,大宋王朝磨掉大胤用了一年的时间,这让一直有“狡黠如狐”之称的大宋朝第一武将项广,如今的楚南王焦头烂额,出兵大胤,按当时的算计,应该五个月之内拿下,但到了大胤的深处楚南王才发现,这北方的气候不同于南方,南方气候温暖湿润,所以打仗也不太在乎天气影响,只是偶尔有海上来的怪风会引起一些损失,但北方不同,气候干燥寒冷,尤其是冬季,更是连出兵都成了奢侈,楚南王打下大胤用了一年时间,其中半年时间都是在赶路扎营,整顿休息,这种长久的战争对当时的大宋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而且大胤之军凶悍异常,每一战的损失都十分巨大,这种长久的消耗之战,自然不是办法,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他法,好在大胤地广人稀,百姓多穷苦,在他们那儿一家一户要是出了个当兵的可是了不得,所以楚南王索性因地制宜,直接在当地招揽军士,扩充部队,这要在当时的大楚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但大胤不同大楚,百姓的凝聚力没有那么强烈,对大胤的归属感自然也没有那么强,所以自然而然的,看见楚南王的军队待遇如此优厚,纷纷加入,而等楚南王灭了大胤,楚南王帐下的军队甚至远远超过了他刚来大胤之时。
天下一统后,楚南王向老皇帝请示要做一个楚地的藩王,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成名之战起于楚地,另一方面是因为那里是他的家乡,而且楚地背靠大海,境内匪寇流民少之又少,是一个颐养天年不操心操力的好地方,老皇帝自然乐得这么一个武将放弃兵权颐养天年,就许了楚南王这一请求,楚南王项广在离开大宋去楚地之前,则是与老皇帝彻夜长谈,这天下要是一统,需要先统一大胤。
楚南王向老皇帝讲了他在大胤的国土内看到的景象,饿殍满地,民不聊生,试问这样的国家有什么人愿意为之努力呢?且即便有居住的地方,百姓也赋税沉重,家里有个男丁也都被抓去了当兵,可见大胤的罪孽之重,虽造就了表面上的一大强国,但实际上已是千疮百孔,纸糊的老虎,不可取之,所以安天下当先安大胤。
于是老皇帝就将都城定在了大胤的边境偏向于中州,那时还没有中州之分,待一统天下后,老皇帝才设立五地,南方楚地,西北蜀地,东北荒地,东方海地,四地围绕中州,而长安城则建于中州与北荒的交界处,以便处理各方事宜。
老皇帝驾崩之时,抓着赵晤的手对他说:“北荒之苦,仍未决,若天下安心,当应先安燕云。”
老皇帝一生心心念念的就是一点:燕云之苦。
燕云属于北荒地界的北方边境,共十四郡,其地寒苦,且有流寇为乱,再远方则是荒无人烟的深山大荒,常年积雪,无人涉足。
至景观初年,天下百废俱兴,又以中州发展为最,次之楚地,而天下就只是这么个景象,有人衣食无忧,有人食不果腹,西蜀与北荒的疾苦,是南楚与中州不敢想象的,其境内甚至有人饥而食人肉,在西蜀与北荒两处地界,境内的流寇才是最为难缠,其势力甚至联合起来比官家还要强横,所以一直以来也尚无有力的方式来治理,而长安城身居高位,自然看不到这人间疾苦。
长安城四通八达,分内城与外城之分,内城是皇宫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外城则是百姓安居之所,长安城北城又设军机处,乃是长安城军事重地,所以长安城实际上留给百姓的地方也只有东南西三座外城。
西城多是官宦富商,东城和南城则是商贾贫民,其中由内城一条主干道延伸而出贯穿南北两城,名为乾元路,又有一道贯穿东西名为坤圣路,两条道路构建了长安城大小道路的标准,而长安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路则是连接东城与南城的梅寒路,其路边种植有一排梅树,东城的路口连接着东城有名的如大相国寺等一众建筑群,这批建筑环绕在长安城内城周围,又以东城居多,梅寒路的另一头则是连接着南城最为出名的寻花问柳的场所“怡红楼”,虽是一条路连接东南两城,但这走下来也要寻常人半天的光景,可见长安城之大之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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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外,那一处看台上,此时又换上了大学士申长林,申长林坐在看台上的案前,持笔不动,似在回味方才大相国寺中不断变化的景象,良久后,落笔写道:“若立千刃山,若成无边海。”
申长林停下笔墨,似不满这句写的过大,可又不好继续下笔,于是犹豫不决,这时坐在一旁的程宫程祭酒操着一口地道的楚地口音说道:“当聚天下杰,以揽天上星。”
申长林似笑非笑,叹了口气,“着实过大!”
程宫笑着说道:“此间众人,当得起这般!”
申长林似恍然大悟,随即大笑起来,“当得起,当得起!”
落笔生根,续而写下:“当聚天下杰,以揽天上星。有宙宇万象,于无声处起高楼,困龙天机内;有大道不出,而立新道,云涌处,而起条条路;有龙在田,当飞龙在天;有僧化天地,一念渡尘缘;然亦有剑,三尺快哉风,可笑青天。忽而微风,如若舐犊,水聚江与湖,青山见,而泛舟,当知天外天。”
“《景观六年大相国寺讲法录》,算是开篇了。”程宫程祭酒笑着说道。
申长林笑着点头,“算是开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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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内,依旧是那一番景象。
“我去见一见故人,这趟来长安城,想必师父的嘱托中也就包含了论法这一件事了!”岳轩向众人说了一声,起身跃出,一步便来到了广场中间。
“武当道七!来此论法!”岳轩谦逊的声音响起,传入广场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小七!”楚良兴奋地喊了一句,但有伤在身,便没有过来。
岳轩看了一眼楚良,报以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一甩手丢给了楚良,楚良打开盒子,药香扑鼻,是一颗丹药。
武当以炼丹闻名于世,多有帝王去武当山上求不老仙丹,因此这武当山与帝王家也结了很多的善缘,而武当山的丹药说是长生不老确实有些夸大,但延年益寿疗伤救命确实有奇效,所以在江湖之中有“武当一丹,可换千金”的说法,但实际情况是千金难求,即使有些人有钱,也没有办法买到这一颗可以救命的神丹,当然这自然而然的就让武当山成为了贼匪总来光顾之地,幼时道七与师兄弟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炼丹房捉弄偶尔来山上盗药的窃贼,但令道七不解的是,这些窃贼从来没盗到过丹药,但是偶尔有来山上求老王救命的香客,却总是能得到一颗那千金难求的武当丹药,到了如今岳轩才有些懂得了老王的心思所在。
楚良服了一颗这救命的丹药后,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道七走了过来,“好久不见!”
楚良心中大喜,十年未见,故人重逢。
“一会再叙旧!”岳轩打了声招呼,却是转身走向了那坐在广场中间的普通和尚。
“武当道七,来破你的法。”
普通和尚微抬起有些金光的眸子,看了眼面前这个不像道士的道士。
“阿弥陀佛!”
只见道七也没什么出手的意思,径直地走向了普通和尚那周身的法相天地。
一步,道七踏了进去。
有一股劲力要将道七推出这三丈天地,但道七就像一座矗立不倒的高山,任微风吹过。
持续了片刻,却是普通和尚先开口了,“阿弥陀佛,小僧败了!”
道七一人,也不见使了什么玄奥的道法,立于普通和尚那三丈天地间。
道七笑道:“方寸间,亦可纳众生。”
话音刚落,突生异象,只见广场内凭空而起一个金色的大手印,有一人之高。
金色大手印一出现就缓缓的拍向场地中间的岳轩与普通二人,看似缓慢,却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小心!”普通和尚大喝一声,那三丈天地金光暴涨,而普通和尚则是起身来到了岳轩身旁,一把将岳轩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岳轩才二品境界,而普通和尚由于是那转世的佛陀,早已到了一品顶尖的层次,可这一道大手印,却有宗师境的威势。
“何人出手?”大雄宝殿前,景观皇帝赵晤问向伺候在一旁的刘宣。
刘宣摇了摇头,“应该是大相国寺外面,我感知过去,似有人在故弄玄虚,感知不得。”
“派几个人过去看看,不能让这场盛会出事情,若有必要,下去救下那两个少年。”赵晤嘱托一声后,却是闭上了眼睛。
刘宣心照不宣地退到百官身后,而后几个一直伺候在众人周围的小太监走了过来,刘宣交代几句后,那几个小太监就匆匆地离开了。
广场中间,那只金色的大手印缓缓逼近岳轩与普通二人。
“嘘”,一柄飞刀从人群中飞出,率先刺在了那只大手印之上,而后接连五柄飞刀相继飞出,共六柄飞刀先后抵住了那缓缓前行的大手印。
那金色的大手印停顿了下来,而这一刻,广场中间坐在阴阳八卦上的众人相继出手。
龙宫城少宫主敖霜一拳挥出,一道气劲带着刺耳的声音撞上了那道大手印。
小天师张寄行低声念着“浮生无量天尊”,而后也是一掌拍出,也是一道手印,与那金色的大手印相比却是小的可怜,但却更加迅速。
楚良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一番捣鼓,竟弄出一个炮筒样式的器件,而后楚良一掌拍向那器件的后面,一颗珠子倏地射了出来,撞向了那只金色的大手印。
剑十九看了眼那只大手印,摇了摇头,双手负于身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先炸开的是楚良那古怪器件射出的珠子,那珠子碰到大手印后轰然炸裂,连带着张寄行的掌印和敖霜的拳劲,一同爆开,在广场正中掀起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由于众人有伤在身,而且又在这时勉强出手,本就是强弩之末,在这股气浪的冲击下,众人皆后退几步,连带着身后的椅子,一同跌倒。
那几只飞刀也在这股冲击下倒飞了出去,金色大手印再次缓慢的拍向岳轩与普通二人。
这时,一剑劈来,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一剑,却写意地将那只大手印劈开了,然后消散于空中。
剑十九收剑,却面目凝重。
大相国寺外,光头男子有些急切地问道:“算卦的,你说的靠谱不?”
算卦的点了点头,“老天师和洛洪宾带着几个一品境的太监往这赶呢,还有一次机会。”
光头男子一咬牙,随即一掌拍出。
大相国寺内,又一只大手印凭空而起,这次却是直接出现在了普通和尚那三丈天地的外面,瞬间轰上了那三丈天地。
剑十九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轰”,手印炸开,普通和尚身旁那三丈天地瞬间炸裂。
普通和尚连带着其身后的岳轩倒退而出,随后,普通和尚喷出一口鲜血,颈上挂着的那一串佛珠,有一颗轰然碎裂。
“阿弥陀佛,前世之因,罪过罪过!”
岳轩急忙掏出一颗丹药,塞进了普通和尚的嘴中。
普通和尚面色有所好转,但仍然虚弱至极。
大相国寺外,在一个不起眼的卦摊旁,围了五个人,老天师张玄音、天机阁阁主洛洪宾、朝廷密卫三人,但那个卦摊已经空空如也。
长安城外,一个光头男子和一个算卦的已经相伴走了出来。
“可惜了,要是能将那二人诛杀于此,也免了日后的百般算计。”光头男子遗憾至极。
算卦的笑了笑,“要是今日就能斩杀的话,我的卦象岂不就是错了,不过这仇算是结下了,连我也跟着不讨好了。”
“这二人真的是以后赵牧称帝路上的绊脚石?”
“怕是错不了,这二人皆有一番气魄与机遇,今日之变数就在于那剑宗下山的剑士,不愧是剑祖的后继之人,那一剑怕是有几分摘音的意思了,这小子看上去也就一品的实力。”
光头男子摸了摸光头,“那第二掌也是可惜,看样子那小和尚身上确实有不属于他的力量,难不成真是转世的佛陀?”
算卦的似是在回忆,“不像,咱们那时候也没哪个和尚有这么大的造化,不过那力量,我感知了一下,应该还在我之上。”
“罢了罢了,我还有的是出手的机会,算卦的,后会无期!”光头男子一摆手,就不动了。
“你还在长安城附近晃悠?真不怕惹怒长安城中那几位?”算卦的执拗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先在城外潜伏一段时间,然后让赵牧早些离开长安城。”
算卦的摆了摆手,“不过这帮人总不能把账算到我的头上吧?你就在城外待着吧,我回城中接着看热闹去。”
言罢,算卦的已经一闪身重新回到了长安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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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内,此时已经乱做了一团,但在一众侍卫的维持下,渐渐恢复了秩序。
沈风和赵牧此时也来到了众人中间,一群人围住了普通和尚与岳轩。
“怎么样?是否有所隐患?”岳轩问向普通和尚。
“无妨,静修个一年半载应该就能恢复了,若不是道七施主的丹药,只怕我要枯坐三年了。”普通和尚勉强笑了笑。
“那人既然今日当着天下人的面出手了自然不会有所顾忌,你二人还应当多加小心,不知那人的目标具体是谁,小七,此间事了,你就跟我去天机阁!”楚良忧心忡忡地说道。
道七一笑,点了点头“正好我师父他老人家让我去见一见老阁主,待此间事了,我也应该去一趟天机阁了。”
虽然岳轩方才并未出手,但显然有所留手,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武当之人最擅长的就是藏拙,从只有岳轩一人破了普通和尚的法相天地就可以看出。
此时,司礼监掌监刘宣走了过来,“怎么样,大家没事吧?”
岳轩回礼道,“有惊无险,并无大碍,只是普通还需修养一些时日。”
“陛下请众位去皇宫修养,以慰这次的惊险。”
赵牧与沈风对视一眼,“我等闲野之人,还是不去了吧。”随即沈风拉着赵牧就走进了人群中,但没有注意到赵牧腰间的一块玉佩在这匆忙的拉扯中,露出了一角,而眼尖的刘宣,早已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
岳轩还想跟沈风他们知会一声,但沈风二人并没有给岳轩机会,岳轩只好随着众人跟同刘宣一同进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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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外,那一处看台上,大学士申长林愤然说道,“这等盛会竟然还有人来此行凶,胆大妄为!真不将我大宋朝廷放在眼中了!”
国子监程宫程祭酒赔笑道,“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并无大碍!”
“只是可惜了这一篇好文!”
只见案台上飘逸的草书写着一篇戛然而止的文章:然江水东流,雨打风吹立潮头,燕雀衔枝,不撼山岳,日复一日登山客,悠悠岁月待白头,自有浪潮近...
文章到此戛然而止,似有一股蓄势待发的磅礴之意不得而出,这种感觉最是难受,对写文之人来讲,突然间的灵感断裂,就像是看那曼妙的小娘子,身材妙不可言,面目不忍直视,自是恶心至极。
“这出手之人当的是天下有数的恶人。”申长林似是不满自己被打断,忿忿不平。
程宫无奈道:“此间之事,怕是要被封禁了,即使被坊间传到那江湖上,也估计有朝廷的修饰左右,而这份活计,估计又要落在国子监的身上。”
国子监,本就是负责御诏的书写,所以官员之间有宁惹宦者令,不惹国子监的说法,不然在誊写诏书之时加上一两句诛心之言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可就是一桩祸事,而国子监中的祭酒们虽是清高之职,但林子大了自然什么样的鸟都有,官员之间拉帮结派的勾当,皇帝赵晤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臣与祭酒们勾结,诬陷一些清廉之臣的事情时有发生,但这种事情程宫不屑参与,所以程宫才能在那么多祭酒之中独得皇帝宠爱。
申长林似乎没有听到程宫的言语,依旧为自己未完成的文章感到遗憾。
“你觉得,辞旧迎新岁收尾如何?”程宫笑着问道。
“不过年不过节的,这马屁拍的没什么味道!”
申长林砸了咂嘴,提笔写下,“长安城上起高楼。”
这回反倒是程宫砸了咂嘴,“你这执拗的劲,还真是一如既往。”
景观六年,长安城讲法盛会,翰林院大学士申长林一篇《景观六年大相国寺讲法录》流传于世,多为人赞叹。世人喜开篇的“然天下鼾,洞中皆蛟蟒,其瀚海外有龙门,可平步青云上,亦有星河万丈,群星起于风流处,不入江湖成山石。”认为这一段有江湖大兴的盛赞在其中,也映衬了后世的那一场风流,但程宫程祭酒后来在一次酒后闲谈中说道,最喜“当聚天下杰,以揽天上星”这句,问之为何,程祭酒嘴里透着酒气,“因为是我写的。”
首辅张正庸评价道,“以文末一句‘长安城上起高楼’为最,长林公恣意洒脱,不拘于世俗,唯有高楼意境,然也如此,长林公朋友甚少,只因高处不胜寒。”
景观帝赵晤得知了官员们之间的这一雅事,在一次御书房中与张正庸有过一次讨论,言道:“‘群星起于风流处,不入江湖成山石’一句,长林虽有高楼意,然本质还是想成山石之基的,读书人应有风骨,但为了风骨失去了内在的心性,可就得不偿失了,这一点你不如长林。”
张正庸细细咀嚼后,点了点头,“有了根基,才能筑得起高楼。”
“正是这个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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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观六年,长安城讲法盛会,因一场风波扫兴结束,但在朝廷的控制下大相国寺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不为人所知,而后每每长安城夜堡,有那些侥幸在大相国寺内目睹了一切的众人,在酒足饭饱后,与三五好友高谈阔论,也就将那点无关痛痒的事情说了出去,以作酒后谈资。
于是坊间传言,有江湖高手拂了朝廷颜面,但幸而江湖中人才辈出,群星璀璨,先有剑十九一剑断了那神秘人的一掌,又有普通和尚一颗佛珠抵下那堪比宗师的另一掌,而事了之后,武当山小道士更是面带笑意,似乎对那出手的神秘之人不为所动,丝毫没放在眼里。传言越起越盛,反倒是没怎么出手的道七博得了最高的名声。
而当道七得知这些传言的时候,自然是哑口无言,“这坊间的流言蜚语啊,最是信不得。”待多年后道七自己重立武当,多是对自己的弟子们说道。
不过此事之后,江湖的风头一时无两,其势头隐隐盖过了朝廷,大宋境内,习武之风一时盛行起来。
长安城中一间普通民宅中,有一老人负手而立,“施肥了!”

